朱桓將軍撞妖實錄—蟲落族傳奇
漢末三國時期所發生過的超自然現象並不少見，但帶有驚悚恐怖氣息的，應該只有孫吳大將朱桓親身體驗的異聞了。
「蟲落」這支神祕部族與生活在江南地區的山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或許正是因為當時漢人與山越之間的對立，導致妖魔化了對山越的認知。這種扭曲的想像隨著時代變遷，傳播到了全世界，各自演化出恐怖又迷人的傳說。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想，沒有什麼依據。
本文是因應「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網站的鬼月特輯企劃所進行創作的「三國鬼話」，大部分內容與三國歷史關係不深，參考來源也並非官方正史，所以就姑且當作鄉野奇談來看待吧！
三國之中，孫吳得以在江東奠基，除了孫策、孫權兩兄弟的雄才大略之外，本土勢力的支持也非常重要。孫氏便是有了江東吳郡（郡治在今江蘇蘇州）四大家族的全力相挺，政權才得以穩固。
這四大家族分別是顧、陸、朱、張四姓，其中朱家的代表人物名叫朱桓，字休穆。朱桓後來擔任濡須督，其所鎮守的濡須口（今安徽蕪湖），一直以來都是魏、吳兩國的兵家必爭之地，可以想見朱桓在孫吳的重要地位。
《三國志．吳書．朱桓傳》記載他「愛養吏士，贍護六親，俸祿產業，皆與共分」，不僅是好長官，更是好兒子、好老公、好爸爸，簡直就是天菜一枚；在他去世的時候，不論男女老少都放聲大哭。
這也難怪，提款機沒了……不是啦！由此可以得知，朱桓雖然身為四大家族之一，位高權重，但他卻有著孔夫子所說的「富而好禮」那樣的高尚品德。
東晉干寶所撰寫的志怪小說《搜神記》中，有一則有關朱桓的故事，內容雖然離奇，但頗令人玩味。
《搜神記》成書時間距離三國時期並不太遠，因此也收錄了不少那個年代的奇聞逸事。不過《搜神記》畢竟是小說性質，下面故事也未出現在正史《三國志》中，所以究竟是真是假，無人知曉。
神祕的婢女
故事的確切時間已不可考，就《搜神記》與《三國志．朱桓傳》的內容相比對之下，推估大概是朱桓剛升任裨將軍的時候。在這之前「丹陽、鄱陽山賊蜂起」，朱桓受命為征討總大將，平定亂事。這時候的他大概三十來歲，前途大有可為。
在〈山越煞星〉一文曾提過，孫吳境內地勢崎嶇，有許多當地百越異族或是流亡漢人勢力各據山頭，史稱這些族群為「山越」。相信所謂的「丹陽、鄱陽山賊蜂起」，也與山越變亂脫不了干係。
孫吳為了穩定內部，時常出兵征討山越，將他們的壯丁強行徵兵，其餘的老弱婦孺就編入戶口，用以抽稅及負擔勞役。
當然，其中也有不少年輕貌美的山越女孩，被用來賞賜有功將領，作為婢女，或者是……你懂的。
朱桓因討伐山越有功，府邸新進了一批山越婢女，負責府邸上下的生活起居。沒多久，府邸內開始傳起了一些流言，隨著時間過去，流言越傳越烈，終於傳到了朱桓的耳裡。
流言的源頭，來自其中一位新進婢女。
此女面貌與漢人有些不同，似乎是出身百越，姑且用「小蠻」來稱呼她好了。
「將軍大人，那個小蠻是妖怪啊！」一眾戍守府邸的侍衛們向朱桓道。
「小蠻？哪一個小蠻？」朱桓問道。
「就是那個長得奇奇怪怪、前陣子才入府的婢女。」其中一名侍衛應道。
「喔！是那個漢語說得不太好的百越女子嗎？人家只是五官深邃了些，怎麼可以說是妖怪呢？我朱桓可不允許有歧視情事發生！」朱桓指責了起來。
「不是這樣的，將軍大人。前幾日深夜巡邏的時候，屬下聽見屋頂有些聲響。往上望去時，只見一個物事從天窗竄出，四處亂飛，每晚皆是如此。」
「大夥兒一開始以為不過是隻大蝙蝠，也不以為意。直到前晚，那玩意兒突然向下一衝……」
「那東西給火光一照，竟是小蠻的頭顱啊！嚇得屬下當場跌坐在地。」
「可不是嗎？幸好屬下天生膽子大，當下倒也鎮靜。正準備捕捉時，小蠻的頭顱又四處亂飛，最後從牆邊的狗洞給鑽了出去。」
侍衛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聽得朱桓目瞪口呆，愣了好一陣子。
「你們昨晚是偷懶嗑藥嗑出幻覺了是吧？」朱桓問道。
「屬下所言絕無虛假，請大人明察啊！」眾侍衛齊聲道。
半信半疑的朱桓，決定眼見為憑，於是在夜闌人靜、大家都已熟睡時，他帶著數名侍衛，靜悄悄地走到小蠻所在的婢女房外。
朱桓等人靜靜地等待著，直到婢女房內出現了奇怪的聲響。朱桓打了手勢，侍衛們隨即點燃火把，隨著朱桓衝入了婢女房。
原先在房內正熟睡的婢女，聽到紛雜的腳步聲以及火光，紛紛驚醒；又見到手握劍柄、眼帶殺氣的朱桓，不由得尖叫了起來，房內頓時一片混亂。
朱桓環視房內四處，果然發現有顆女性頭顱正振動著「翅膀」，跌跌撞撞地往上攀升。朱桓定睛一看，原來那「翅膀」竟是小蠻大得異常的雙耳。
朱桓終究是差了一步，頭顱越飛越高，從天窗逃走了。
古老的部族：蟲落
待婢女房的混亂平息下來後，朱桓檢視著小蠻所睡的蓆上，發現她的頭已消失，但身軀仍在，甚至胸口會隨著呼吸而起伏，只是比起一般人微弱許多。朱桓試探性地碰觸小蠻的手臂，只覺得體溫略低，而對方也沒有什麼反應。
此時朱桓已相信侍衛所言為真，正當要拔劍往小蠻的身軀刺去時，同房的婢女們紛紛向朱桓求情。
「請大人留情！奴婢願以性命擔保，小蠻不會害人！」
「到日出天際之時，小蠻便會歸來，懇請大人靜待。屆時諸多細節，請大人再聽小蠻解釋。」
原來那些婢女對於小蠻飛頭一事早已知情，從她們的話中聽來，小蠻似乎沒有害人之意。朱桓猶疑了一陣，慢慢地將劍收入鞘中，但仍然直盯著小蠻的身軀，提防她突然會有什麼舉動。
等了幾個時辰，天色開始逐漸轉藍，朱桓等人見到小蠻的頭顱又從天窗進入，飛降下來準備接回自己的身軀。
這時朱桓也不知道哪來的靈機一動，突然拿被子將小蠻的身軀覆蓋住。只見小蠻的頭顱一直想與身軀接合，卻不得其法。她的表情越來越猙獰，讓被子蓋住的身軀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這妖怪未免太好對付了，柔弱到連被子都掀不開啊？」朱桓內心這樣想著。
天色越來越亮，小蠻的頭顱已經倒在地上呈現半昏迷狀態，朱桓見狀又將被子掀開，這時小蠻頭顱使出吃奶力氣，拚命往頸部靠近，總算是身首合一，保住了性命。
緊接著小蠻那如蝠翼大的雙耳漸漸縮小，變成了平常的狀態。沒多久小蠻坐起身來，見到身旁多了許多侍衛，以及主人雙眼發直地看著她，小蠻不由嚇得退到了角落。
經過朱桓一一詢問，小蠻那怪異的舉止才獲得了解答。
原來小蠻是早在秦朝時便已生活於江南的「蟲落」族。「蟲落」一名源自於他們所進行的一種祭祀活動，至於這種祭祀為何叫作蟲落，實際的內容為何，小蠻不願多談。
每到入夜後，蟲落族的頭顱都會離開身軀飛走，但飛去哪裡、做了些什麼，小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這是他們種族的天性，每個族人都有這樣的現象。
即使小蠻對他人並未造成傷害，白天時也與一般人無異，但朱桓心中總是感到怪怪的，於是給了小蠻一些盤纏，將她給打發了出去。小蠻後來的行蹤再也沒人知道，也許她回到自己的部落了吧！
之後朱桓跟同有征伐山越經歷的將領們提起此事，卻遭到他們的訕笑。
「不會吧！休穆，你怎麼菜成這樣，連這都不知道喔？我們俘虜的山越兵中，偶爾會遇到這樣的人，大夥都把他們叫作『落頭民』。」
「俺第一次見到的時候覺得有趣，一時貪玩把盛水的銅盤擋在他頸部，後來『落頭民』的頭裝不回去，就掛掉了。」
「他們不會害人啦！有些『落頭民』的女孩，還長得不錯，我都會把她們……」
「把她們怎樣？」朱桓好奇道。
「我不好意思說。」
總之這群特殊的蟲落族，雖然天性特異，但當時的人們也偶有所聞。隨著六朝在江南的經營開發，漢人大量湧入，蟲落族被逼得遷移各處，或許也有些與漢人聯姻，生下後代。
蟲落族的南下遷移
在《搜神記》之後，中國也斷斷續續有著關於蟲落族的記載。宋朝時期所編撰的小說總集《太平廣記》就有收錄一則〈飛頭獠〉，其所敘述的蟲落族出現在「嶺南溪洞」中，看來已經遷移到了兩廣一帶。
嶺南的飛頭獠在準備「飛行」的前一日，脖子會出現一條細細的疤痕，像是有條紅線環繞著，此時飛頭獠的妻兒會開始留意著他，以做準備。
到了晚上，飛頭獠身體便會開始出現異狀，然後頭就飛出去了。之後他會「尋蟹蚓之類食之」，天亮前回到自己身體時，「其腹實矣」。
從《太平廣記》的記載可以知道，蟲落族與一般人能夠聯姻，甚至能夠繁衍後代。不過飛出去的時候只有一顆頭，任你吃再多螃蟹跟蚯蚓，頂多是塞在嘴裡吧，等回來裝上身體時，食物進入了腸胃，那個量也不至於讓肚子鼓脹啊？
難不成是一種鵜鶘的概念？
《太平廣記》另外也提到在闍婆國有蟲落族的行蹤。闍婆國位於今日印尼的爪哇島一帶，看來蟲落族已經移民到東南亞去啦！《太平廣記》形容他們「無目瞳子」，進化到眼睛只有眼白，開始往嚇人的方向前進了。
明朝郎瑛所撰的小說考證集《七修類稿》中，提到元世祖忽必烈時期，有個叫陳孚的人，出使到安南（今越南），他在那邊也發現了蟲落族，為此他還題詩曰：「鼻飲如瓴甋，頭飛似轆轤。」
瓴甋發音為「鈴敵」，在這裡的意思應該是陶瓶；轆轤發音為「鹿盧」，是指利用滑輪轉動來打水的工具。從陳孚的詩中可以更明確地體現蟲落族在飛頭時的情形。
安南的蟲落族在飛頭狀態時，會用鼻子來吸水、如同將陶瓶放入水中那樣冒泡；而飛行時有如木桶打水時轉動……
轉動？
先不論在只有一顆頭的情況下，喝水只是從口鼻進入再從頸部斷面流出來，毫無意義，那雙大耳朵竟然也不是像鳥類翅膀般拍動，而是像竹蜻蜓那樣，利用旋翼原理來轉動飛行？那……飛沒幾分鐘頭就暈了吧！
郎瑛另外也從一本叫《贏蟲集》的書籍中，找到蟲落族的記載，發現地點是在老撾（今寮國），這些蟲落族則是「鼻飲水漿，頭飛食魚」，一樣用鼻子吸水喝，然後還會捕魚吃。
除了這兩本書籍之外，郎瑛還從《星槎勝覽》發現蟲落族的描述。《星槎勝覽》這本書來頭可大了，是當時隨同三寶太監鄭和下西洋四次的翻譯費信所著，內容是講述他在下西洋期間的所見所聞，應該是具有一定公信力。
費信在《星槎勝覽》中提到的蟲落族，位於占城（現今越南中部），稱作「屍頭蠻」，那邊的飛頭可是會「夜飛食人糞尖」。
……
你什麼東西不吃，非得要吃大便啊？
所謂的占城「屍頭蠻」也不只有在占城出現，在滿剌加（約現今麻六甲）也有出現。這從同樣是跟著鄭和下西洋的翻譯馬歡所寫的《瀛涯勝覽》中找得到紀錄，因此直到現代，馬來西亞也有關於蟲落族的傳說。
馬來西亞人把蟲落族稱之為「Penanggalan」，而且帶有殺傷力。「Penanggalan」不只是頭會飛，還會帶著五臟六腑一起飛，甚至開始以人類的血肉為食。原本只是天賦異稟的蟲落族，竟演變成了亞洲版的吸血鬼。這個帶著消化器官一起飛的蟲落族版本就合理多了，不然食物全都從頸部切口掉出來，豈不白搭？
馬來西亞甚至延伸出一支叫作「Pontianak」的變種，「Pontianak」的外表非常傳統，就是白衣長髮女鬼的形象，但是她卻也懂得「御頭飛行」，專以男性為對象來進行殺害。
另外有種叫「飛頭降」的降頭術也可以讓施術者身首分離，不過「飛頭降」似乎是偏門，降頭師為了青春永駐而去吸食他人的血、甚至是孕婦的胎兒。
施展「飛頭降」時，有一點與先前所記載的蟲落族相同，就是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回到自己的身體上，否則會化為一灘血水，這也解釋了蟲落族為什麼只能在夜晚以飛頭狀態行動。有趣的是，先前在《搜神記》所描述的蟲落族，也有同樣叫「蟲落」的祭祀儀式，會不會這個儀式就是「飛頭降」呢？
印尼、越南、寮國、馬來西亞都有蟲落族的相關傳說，與臺灣只隔一道巴士海峽的菲律賓當然也不能缺席。菲律賓的「Mananaggal」是女性形象，晚上出來吸人血或是吃胎兒，不過與蟲落族不一樣的是，「Mananaggal」是上下半身分離，而且翅膀長在背上。
扎根東瀛，揚威海外
誰也沒想到，蟲落族不單只有向南遷移，還飄洋過海到日本去了。日本妖怪「飛頭蠻」以及「轆轤首」很有可能是蟲落族的後裔。「轆轤首」就是我們熟知的長頸女妖，看來蟲落族會隨著與不同民族混血，而演化出不同的變種。
用「轆轤首」來形容長頸女妖就更加適切，因為長頸女妖的脖子可任意伸縮，就與用轆轤打水時的繩子伸縮狀態類似。這個東洋版本到現在反而比原始中國版本有名得多，江戶時代以降直至現代，轆轤首以各種不同的樣貌呈現在繪畫、動漫、遊戲等媒介上。
蟲落族除了日本與東南亞，更是橫跨太平洋，連南美洲也有他們的親戚。安地斯山脈一帶的傳說生物「Chonchon」，跟咱們朱桓將軍所看到的蟲落族樣貌雷同，唯一的差別是「Chonchon」的大耳朵上有長毛。「Chonchon」在當地是有如死神般的存在，還會吸食人類的魂魄。
一路將蟲落族的演變看下來你會發現，中國的「原生種」只是單純晚上頭飛出去蹓躂，頂多就是吃吃小動物（或是大便），一到國外就變得會吸食人肉人血乃至胎兒，甚至連靈魂都不放過。這中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人一到了國外就會變得比較放得開嗎？
如果蟲落族是真實存在的話，那麼到了現代，他們的後代子孫應該是遍布到世界各地，與常人無異地生活著；而到了夜晚，那沉睡的基因或許會開始蠢蠢欲動吧？
啊！脖子好像有點怪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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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家：「這應該是我最近最開心的一次閱讀。」
心理學家：「此書的唯一缺點，就是讓人欲罷不能。」
律師：「如果要理解簡明三國史，這本書是最好入手的工具。」
歷史學者：「用二十一世紀的人關心的重點，告訴你全新的三國！」
大學教授：「即使這幾年人文普及寫作當道，但普通人仍是其中翹楚。」
專欄作家：「這本書不只是在還原歷史，更是在補一般人認知上的空白。」
網站創辦人：「普通人的故事很不設限，就像豪邁的說書人，比喻即使誇張也一定能讓人秒懂。」
國小教師：「以各種新穎寫法還原歷史真相，藉由精心設計的安排勾勒出三國英雄們的真性情。」
歷史作家：「不管如何KUSO，文字如何誇張，內容都有憑有據，顯示作者的紮實基本功，看似普通，其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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