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與真實交錯,詩意沉降於濁世
罪惡之美,破土而生
在語錄當道的風潮裡逆勢而行,致力於塵世俗惡的意象雕琢。
行走於社會陰暗角落的詩人張紹中,在濁世之島上汲取靈思第一本綻放出的意象之花,
如波特萊爾,昇華新世紀醜惡的現代派詩集。
我不會有簡介,該知道我的人,就知道我;不知道我的人,不知道也無所謂。
編輯室報告
唯長詩得不藏私◎上晏蕭 (註異文庫總編輯)
0.
在不再殘酷的時節
甜蜜本身即是某種刺針
使你作痛,卻又沒有傷疤
每道疤痕均有故事與言語之重
但刺只留下了痛,純然地痛如粘在烙鐵上的蛋白
以雙手絕無可能將之分開
憑藉活著的臉
我卻看出許多人都想成為
陽光下烤了太久的那尊銅像——〈死與變容〉,p.61
1.
評詩也好,寫詩也好,我很害怕每個說出「這是一首需要反覆細讀的詩」評語的時刻。大部分的時候,需要反覆細讀的詩於我而言,等同要讀者駕車,在經歷一場途經九彎十八拐的旅途後抵達沙漠,只為了尋找作者慎重存放於其中的一顆小齒輪。
不是說這不應該,但當讀者用各式各樣的方法避過了危險以後,所謂的收穫卻多半不夠寶貴時,你很難說服他前往下一趟旅途。
但在某些時刻,極其罕有的某些時刻,複雜而晦澀的詩作不是刻意為之,而是必然。
言語無法輕易形容的痛苦,無法被直白的詩句乘載,必須經歷多層、漫長的折射與拆解,環繞重構,才能稍稍呈現一二。
2.
《濁之蓮》的作者是個病人,這似乎不是什麼秘密。
波特萊爾飽受妄想所苦、太宰治也是病人。歷數史上擁有優秀才華的作家,誰沒有點這樣那樣的「小毛病」?
非常有錢的病人、有錢的男病人、外顯症狀尚堪容忍的病人,長得漂亮的女病人,不錯的文筆以外,只要擁有這些特徵,「小毛病」不僅不是問題,還能輔助你成為一個非常成功的作家。
張紹中沒有這些,她有的是失眠、惡意、粗野、女性、精神疾患、逢魔時刻。喔當然,最近還有一篇面向知名Youtuber啟釁的戰文。
這是你看見的紹中。我想聊聊另一個部分。
3.
所有的事情,可以分成兩半,一半是無意義的。
我所說的,都是無意義的。
我之所以說它,是為了讓你可能得到另外一半。
——《濁之蓮》,p.3。
當鄭捷殺了人,我們決定盡快殺了他;當孫安佐擁槍被起訴,我們嘲笑他的父母;當李明哲被抓,我們說他是自找的,翻開報紙又迅速闔上,把荒謬擋在感官經驗以外,選擇相信謊言的人,他們的痛苦就和我們無關。
謊言/非謊言;正常/不正常;意義/無意義。當這世界一切事件,都可以隨著立場的決定得出截然不同的兩種評價,我們要成為被解決的問題,還是將別人當作問題解決?
《濁之蓮》兩者皆非。在現實的惡意、泥濘與汙濁之中,或者,這是詩人心中最後一塊不復存的淨土。
此後,她不要再寫詩。
4.
有一個2009年前曾短暫引爆時尚熱潮的名詞,叫做「森林系女孩」。
參考維基百科的說法:「森林系」的服飾特徵一般是天然、低碳、簡潔、隨意、暖色系、民族風......
都是些與現實裡的森林相差甚遠的形容,從中或可看出,人類是擅於妄想的生物。青木原裡的荒塚,雨林裡的野性,事實證明,森林自有殘酷而狂野的一面。
我會說紹中是這樣的一個森林系詩人,這些蜿蜒而成的長句與花朵的結晶,都在告訴深陷痛苦無從傾訴的讀者,有人明白你的孤獨。
濁世之蓮,破土而生。
內文試閱
菟絲子
痛是黃色的爬藤植物,除了花什麼都寄生
在海邊的,就生長在灌木上
在山上的,就寄生於喬木下
山海之間沒有能不能給的問題
痛也從不會問你同意不同意
彼此糾纏、蔓延,欲往更遠處寄生
但根系卻隨著糾纏越來越深了
即便拔掉也不過是一時的
在某一片陽光下,早晚還是會再發芽
像是某種時常復發的風濕
而疼痛腫大的足踝始終逃不了太遠
好不容易向前跨出了一步,然後總是跌倒
而痛像爬藤植物,黏黏地,無法推開
許多人僅是一群雙足被土地所擄獲的植被
菟絲附女蘿,腸斷在天邊
親愛的,不要害怕疼痛
只因寄生在你我之中的皆是彼此的血液
待到宿主死去以後
能讓我們凋萎成分不出誰是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