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從來不只是線條、色塊的擺佈或呈現，它擴張至感受、情緒以及記憶，乃至牽引觀者思想，觸發行動。三頁文有限公司創辦人兼創意總監的顏伯駿，多次擔任金曲獎、台灣文博會、台灣燈會、白晝之夜、金穗獎的視覺統籌，還有以BL出版為主的留守番工作室總編輯黃思蜜，兩名出色的創造者，暢談如何習得設計的把戲，又是如何盡情把玩生活。

相對論 推翻先見之間的創造思維

▉設計的養分從四面八方而來

「我讀書的時候還沒有設計的概念，就是從小很喜歡畫畫，也喜歡看漫畫，喜歡去美術社、出租店，我其實也是滿宅的。後來看到天野喜孝設計視覺的《太空戰士》，對神奇的畫風、遊戲設定、世界觀和故事，都很著迷。當時所接受的眾多文化內容，都是心靈陶冶，逐步建立自己看世界的方法。藝術是一種思考方法與工具，再將抽象概念轉化成實際物件。而這些最後都轉化成設計的養分。」顏伯駿分享道。

市北師視覺藝術系畢業的黃思蜜，大學時代要學做風箏、拉坏、油畫，什麼基礎都要學，「設計師對外好像普遍帶有一種文青的感覺，但私底下未必是會讀諾貝爾文學獎或不斷追看其他設計師作品。我認為，養分是從四面八方而來，舉凡故事、藝術、設計和出版，都可以帶來很好的刺激。藝術的本質，不就是從大家都沒有看到的部分提煉出那個實貌嗎？我大學時藝術所累積下來的東西，成為我在做設計時觀看世界的另一個角度。」

大學畢業，剛出社會的前幾年，顏伯駿每年回家過年親戚總會問他這樣的謀生方法到底要做到什麼時候，因為他們並不認為那是一個工作，完全不符合正常社會對工作的理解。「但我個人接案，時間很有彈性，可以出去玩，有什麼不好呢？但很多人對正常有既定的想像，只要有人偏離了道路，就會想要把他拉回來。我個人的特質帶有濃厚叛逆的色彩，面對做設計沒前途的批判，對我不太會造成影響。我就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便剛開始的前三到五年，有一餐沒一餐，也不會喪氣，有點像是在玩遊戲破關卡，覺得是人生必經的歷練。」顏伯駿氣定神閒地說。

黃思蜜告白也如地說道：「現在動漫是主流，但我小學時看動漫，就感覺很宅很怪。我記得在跟小學同學玩，心裡掛記著五點會播放的《美少女戰士》，想回家看卻說不出口，當時的氛圍是這樣。很多人對宅的刻板印象，就是肥和醜，總之是負面印象，我童年時偏胖，所以就更忌諱了。到了國中，班上同學畫漫畫，愛看動漫這件事就變得比較正常一點了，可能也跟學校風氣有關。」

後來，黃思蜜寫BL小說，也就不再顧忌偏離一般人對正常的既定想像。且因為對很多人對BL帶著異樣、奇怪的評斷，反倒感到不服氣，決心投入BL出版。她悍然地說：「明明就只是一種娛樂體裁，為何要被另眼相看呢？我試著把設計變成一種手段，用在自己的小說上，想要讓BL封面在大庭廣眾下，也不會顯得怪，喜歡的人可以安心看。」

 

▉成功是一個假象，成功是一種想像

自陳是窮人家家庭出身、因低收入戶所以大學四年學費免費的黃思蜜，出了社會，不知道該怎麼用藝術賺錢，只能做設計，但起碼已經是自己喜歡的領域了。「我一邊接設計案，一邊做出版社，但壓力真的太大。我知道自己要在兩者之間做個抉擇，所以就在社群發文感謝大家發案，但從那時一年內我不接案，要全心做出版，也就一路過來了。最近，我看到日本的羅蘭說人生目標是優雅地賺錢，我也超想要這樣。」

留守番工作室的BL出版品，逐漸做出氣候，甚至獲得金漫獎肯定，也就有媒體訪問黃思蜜，問及成功的祕訣？黃思蜜老實得不得了：「我怎麼知道啊！我就是一直這樣做下去，撐到了現在而已。我的經驗應該不太能複製，畢竟每個人生長脈絡、所處環境都是無法複製的。我所能分享的經驗是，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然後相信這件事可以給你回饋。我不過是倖存者，與社會成功人士的樣板，截然不同，而這樣還是可行的、有所可能的。」

有些朋友會勸黃思蜜要把規模擴大，創業過程中屢次受到刺激，身邊的人也總說你一定要成長。黃思蜜直白地講恕道：「但我反而更想要盡力維持小規模，因為，追求成長是很虛無的，更容易忽略掉更想做的事，也犧牲掉生活。」

顏伯駿自認為是理想的現實主義者，所以仍舊會回到現實面，包含電腦、軟體要更新抑或進修補習、去國外看展也都需要錢。「不過，我這樣的工作方式，並沒有比進大公司少賺吧。再說了，足夠或不足夠是比較不完的。」顏伯駿正色講道：「我不在乎錢，但不是不要錢哦，只是更在乎心靈層次。我是這樣認為的，別人告訴你該怎麼做，那都是別人的觀點與經驗。每一個人都必須找到屬於自己的脈絡去走，尊重自己的脈絡很重要。說穿了，誰不是且戰且走啊。」

「成功是一個假象，成功是一種想像。我不能說我對世俗追求沒有慾望，我被稱讚也會開心，但那不是人生動力，我確實喜歡、享受做設計的過程，完成這件事就會有小小的成就感，才能支撐過來。完全不做設計，對我來說反倒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顏伯駿頓了一頓，復道：「有些媒體會把我寫成積極向上的成功者，但其實我有很多失落的時候，曾經患有心理疾病，並不是什麼完美的典範類型。但這樣才是人吧。我只是想把經驗、實際得到的東西和人生態度跟更多人分享而已。但我的經驗不能模仿與再製，因為所有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快問慢答 設計是對受眾說話的藝術

 

是否曾經因為覺得設計會加強某些社會形象的刻板印象而困擾？

顏伯駿：「有些媒體把我視為成功學典範的報導，我因此爆紅，最初的確有點困擾，畢竟不是我真正的樣子。後來，我的想法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也不要把別人看得太重要。其實，媒體真正要講的也不是我，只是想要透過我去講他們想講的故事，我不過是素材，用不著把自己看得那麼的大。除非到了造謠的程度，否則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黃思蜜：「就盡量維持內心的平靜，自己站出來講自己的故事囉。」

 

請兩位推薦喜歡的漫畫。

顏伯駿：「《異獸魔都》的世界觀詭異而完整，角色的設定很有趣，《怪物》則我最愛的漫畫。」

黃思蜜：「奇幻作品《迷宮飯》，最近也要出動畫了。」

 

做平面設計，需要涉略其他藝術嗎？還是只要觀察別的設計師的作品就好？

顏伯駿：「平面設計是我的抒發管道，但其他藝術內容產物讓我佩服，水很深啊。大學時代學的技術再怎麼厲害，都無法直接轉化成工作內容，這是因為不瞭解設計。設計的本質，其實是溝通與對話。一個視覺出來讓人有感覺，你可以說是因為裡面放入了魔法，而魔法的核心就是你如何認知世界。藉由其他藝術的接觸，才能擴展自己的世界。」

黃思蜜：「設計是對受眾說話的藝術，一種建立通道的方法。」

 

很窮又要做好設計，心理常常不平衡，怎麼克服？

顏伯駿：「賺錢與做好設計是兩種不同的概念，不能混再一起談，重點是不能全部都要。每個人活在社會上都是有風險，沒有絕對必勝的法則。而且做好設計不必然等於窮。」

黃思蜜：「我弟也是設計師，但他是那種按部就班規律排程，不會接超過自己能力範圍的案量。我以前就接到爆，以量抓錢。設計的產值就是沒有半導體多。為什麼很窮還是要做好設計，一定有你更核心的理由，不然何苦呢？」

 

叛逆人遇到叛逆的合作對象、年輕人、客戶，心情怎樣？如何應對？

顏伯駿：「叛逆應該也有很多種：比如他一直在看、在練習，是別人看不懂他的好與固執，如果能把他的執著激發出來，就會讓作品變好不是嗎？我跟各種攝影師、造型師合作過，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系統，尊重他跟你講的每一句話，去真正理解為何他這麼執著某件事，讓他知道在意的東西有聽到，大家都打開了心胸，這樣的合作就會超級順利。」

黃思蜜：「我也叛逆啊，剛出社會時，我還在自己的網誌上寫我要幹爆這個社會咧，但其實我的內心是包含著想要讓社會變得更好的意念吧。所以，如果知道合作的對象是擇善固執，去搞清楚他在意的點，就能合作出很棒的作品。叛逆的人很有才華，會堅守自身的價值。當然了，沒有能力但單純想要叛逆，是另外一件事了。」

學設計之後，感覺自己沒有天份，好絕望

顏伯駿：「大家都天分有奇怪的執著與想像。其實，所有的能力都是累積而來的，一天一天地鍛鍊，去找到屬於自己的特性。與其說是沒有天分，不如講是找不到自己的屬性該往哪裡發揮，那是方向錯了的問題。我想，無須一直看著特定樣板，才覺得是有天分。很多設計師，不一定出名，但能夠把作品做到最好。一直努力直到做得比別人都細、多，且看出別人看不到的細節，這也是天分的一種。」

黃思蜜：「很多設計師是低調的，完全沒有被媒體報導，但他們仍舊在努力。換個角度想，難道企劃不是在做設計嗎？不是只有做稿才是設計。設計最重要的本質，是去挖掘自己想要做什麼。絕望感應該是被外面的聲音干擾了。」

 

如果現在有人看BL被噁，你們會教她們怎麼回應？

顏伯駿：「就跟他們說沒關係囉，這個世界很美妙，我們慢慢教你，一步一步來。」

黃思蜜：「跟他絕交啊。這當然是開玩笑啦。我們工作室有個小書店，每個星期會開放一天，有些小讀者會帶爸媽來，發現是正正當當的營業場所，女兒看的也不是奇奇怪怪的東西，小讀者還會推薦爸媽看我的訪談報導，就能夠理解BL是一種娛樂。現在，也有很多媽媽會看BL啊。只要讓更多人了解這一塊，就不會噁了。」

 

被前輩設計師折磨跟被業主折磨哪種比較辛苦？

顏伯駿：「我沒有前輩設計師，一開始就自己接案了。最早，面對各種客戶，當時還沒有現在對設計行業的尊重，會直接被說做得太醜了，甚至質疑我是不是沒有才華。所以，後來我就學會很快就判斷別人出要什麼東西，從顧客穿的衣服、褲子、包包等等的，去分析他們的需求傾向。」

黃思蜜：「我在前輩設計師的工作室時，確實被折磨到得病。因為那不是一個有系統性教導的環境，當老闆感覺不對，但又說不出來究竟哪裡需要修改，就會很有問題。反正某一次不能達到他的理想狀態，我流下了眼淚，整晚睡不著，就直接甲狀腺亢進，是真的得生理上的疾病，還不是心理方面。現在我比較想要追求心理平靜，會省思那些經驗、能力值得我用最重要的健康換取嗎？會不會是踏入一個虛幻的陷阱呢？」

 

 

【顛覆】關鍵字書單

 

顏伯駿書單：

《異獸魔都》
作者：林田球
出版社：長鴻出版社
內容簡介：《異獸魔都》（日語：ドロヘドロ）是日本漫畫家林田球繪製的漫畫作品，自2000年起開始於小學館的《月刊IKKI》上連載，後移至《HiBaNa》和《月刊少年Sunday》連載，於2018年完結，單行本全23卷。完結同時宣布改編為電視動畫。《異獸魔都》的故事發生在並存的兩個世界中，是普通人所居住的「洞穴」和魔法師居住的世界。魔法師常常通過「門」自由出入洞穴，用洞穴的居民做魔法練習。主人公開曼就是魔法的受害者之一，頭部被變成蜥蜴，也完全記不起自己是誰。爲了變回人臉和找回記憶，故事就從開曼和同伴二階堂狩獵魔法師的行動開始了。
 

《MONSTER怪物》完全版（共8集）
作者：浦沢直樹
譯者：余思霈
出版社：東立
內容簡介：西元一九九六年，德國發生了一件震驚警界懸奇案件！一位人稱〝怪物〞的兇殘嫌犯，在犯下無數慘絕人寰的案件後，便消失無蹤…

 

黃思蜜書單：

《青春停格：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但我一無所知》
作者：妮娜・拉庫爾
譯者：李珮華
出版社：留守番工作室
內容簡介：莫瑞斯青少年小說獎（William C. Morris Award）決賽作、美國圖書館協會最佳青少年讀物（ALA Best Book for Young Adults）、《出版者周刊》（Publishers Weekly）Flying Start選書。媲美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艾登．錢伯斯《在我墳上起舞》——對青春亡友的依依悼念。摯友的亡故像尖叫，讓人坐立難安。沉默無聲，卻震耳欲聾。一場葬禮掩埋掉生活裡的斑爛色彩，死亡陰影讓一切都失去了的滋味，直到凱特琳在床底發現一本英格麗的日記……「永遠懷念故友」像是一種廉價的致哀，「帶著死亡的陰影一起生活下去」卻是一項艱難的功課。凱特琳不敢讀太快，她有些害怕必須去傾聽這些遺言。它們會復活多少不為人知的陰影？它能否治癒每一顆備受摧折的心？

 

《Tempo Tango：這輩子沒看過這種幹話系BL！》
作者：吐維
出版社：留守番工作室
內容簡介：幹話系BL全新再版！✦新收錄「違憲審查小教室」、「汁語警察」、「十週年紀念版特別篇」。「據說我們得想個文案出來，Tempo。」「文案？那是什麼？」「就是讓讀者在閱讀這本書前能在三十秒內理解這本書的東西。」「比如像是『這是一本很好看的書』這樣嗎？」「那叫推坑。」「比如像是『美國布拉布拉大賞得主、阿里不達文學新人獎、暢銷作家某甲、某乙、某丙、某丁及五樓一致推薦，民明書房暢銷排行榜蟬聯十五週冠軍榜，諾貝爾文學獎呼聲最高得主最新力作！』這樣嗎？」「那叫書腰，而且本書沒有這些頭銜可以用。」「啊，我知道了，像是『她怎麼能這麼倒楣？本來只是找不到工作，去酒吧借酒澆愁，豈料竟被第二天面試她的總裁上司給上了？這還罷了，這個可惡的壞男人，竟然還拍她的裸照，只為了不讓她洩露他陽萎的糗事？這這這這⋯⋯教她該怎麼辦可好？』嗎？」「意思對了，但本書不屬於這種性質。」「那這本書文案到底該怎麼寫才好？」「『Tempo與室友的浪漫校園愛情故事（含番外激H戲）。』這樣就夠了。」「我不認為本書是這樣的故事。」

 

《Dear Love》
作者：佐納
出版社：留守番工作室
內容簡介：同婚三週年紀念作品《Dear Love》佐納，同樣陽光下，三段風格迥異的愛情——湯以安沒想過，離家多年的姊姊，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出現。自稱是他姊夫的陳子晉帶著孩子，突兀地闖入湯以安的生活。本以為早已消失在記憶中的姊姊，時隔多年，竟以另一種形式回到身邊……╱王凱哲在妹妹的請求下，前去父親的葬禮。葬禮上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包含那個父親深愛的男人。也是在葬禮上，王凱哲第一次遇見濃妝少年Kevin。藉著Kevin對他的愛戀，王凱哲滿心憤恨地找到那個男人。那個讓父親拋家棄子也不願放棄的人，究竟憑什麼得到幸福？╱魯蛇李佑傑剛剛經歷第一次戀愛，也是他第一次分手。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不過就是牽了一個女生的手，張胤衡卻轉身就走。喜歡張胤衡和跟異性結婚，這兩者有衝突嗎？同婚過了，他依然不敢承受他人目光，但一起度過的三年，到底該如何定義？╱他與他，在光的路徑上相遇，與所有戀人相同，在愛人與被愛的過程中，曉得愛的喜悅與惆悵，曉得美好與破事。曉得了，愛有不同，一樣璀璨。

 

撰稿｜沈眠
攝影｜林育全
執行企劃｜李霈群
贊助單位｜文化部
協力單位｜讀字公民書展、南方家園、註異文庫、WOW、研寫樂